民国十三年三月,天津《益世报》刊登一则“海下人妖案”,一时引发轰动,成为津门百姓茶余饭后谈论之乐事。
兹有“海下”(大致为今天塘沽区全境,东丽区、津南区、西青区的一部分)葛沽镇苏家庄农户张玉海,年逾四十,尚未娶妻;为求子嗣,托人说媒,为其物色一个身体健康之女子为妻。容貌、身高、籍贯均不重要,唯有能够生养,才是重中之重。
二月中旬,一常年在北平居住的葛沽妇女张兰花回乡省亲,听说张玉海托人说媒的事情后,遂自告奋勇,说什么一笔写不出俩张字,她要积德行善,很愿意帮张玉海说一门亲事。
至二月底,张兰花终于物色到合适的人选。告知张玉海,女方是山东乐陵人士,随父在北平谋生,无奈其父因病去世,留下她一人无法度日,故而愿意找个老实人家嫁了。
张玉海听罢此言,登时喜上眉梢,请求张兰花速速帮其撮合一段美好姻缘。事成之后,绝对少不了兰花妹子的好处。
张兰花与其客气了几句,又似为难地说:“有件事我想对玉海大哥说清楚。人家可是黄花大姑娘,今年刚满二十,又在女子学堂念过书,人又斯文,小模样儿长的也俏皮,在咱葛沽这一亩三分地上,打着灯笼都找不着这么好的人。”说着,不禁叹了一口气,似乎这门婚事的确有些不好办。
张玉海催她快说,只要姑娘那边提出来的条件不是特别出格,他这边一概答应。
这话说完,张兰花笑了,说:“这么好的姑娘嫁到咱们这种穷地方,人家可是亏大发了。这样吧,你拿一百二十元出来,我把人给你领来。”
天爷,一百二十元啊!棒子面儿一角钱一斤,这得买多少斤棒子面儿啊。就算把张玉海拆零碎了,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。
张玉海请求张兰花减一减。张兰花把脸往下一耷拉,说:“这些钱可不是我要的,是给人家姑娘的。人家原本惦着要二百,是我磨薄了嘴唇片子,好说歹说,人家才终于松了口。但少了一百二十元,这事儿也就甭提了。”
得!人家是属瓷器的,掉在地上嘎嘣脆。没辙了,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来,说好三天之内把钱凑齐。
借遍了四邻五舍、亲朋好友,又把该卖的卖,该抵押的抵押,总算凑足了一百二十元。封在红纸包里,双手捧着交到张兰花的手里。
张兰花把红纸包揣好之后,眉开眼笑地让张玉海在家擎好,打下包票,三天之后,准保把人给领来。
张兰花走了之后,张玉海赶紧招呼人帮着粉刷房屋,重糊顶棚,又赊了一匹红布,把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,就等着凤凰进宅了。
张兰花说话果真算数,到了三天头上,真就把一个身材高挑的,活生生的大姑娘领到了张玉海的院子里。
嘿呦喂,这个姑娘可真不赖。身穿素布旗袍,一对“天足”上穿着擦得铮亮的皮鞋,剪着齐刘海的学生头,举止典雅,言语温柔,果然是新式温文尔雅之美貌女青年也。
张兰花把人交给张玉海后,连水都顾不得喝上一口,托辞有急事要回北平,等往后赶上机会,再来补喝一杯喜酒。
见留不住,也就不必强留。在众位亲朋父老的见证下,已近不惑之年的张玉海终于得偿所愿,得到了心怡的女子,还是可望而不可求的文化人。
喝完了喜酒,闹完了洞房,众亲朋散去之后,该是一对新人几度春风之时。怎料那新娘子说什么也不肯就范,坚决不准张玉海碰她一下。
张玉海以为她是因为害羞而抗拒,虽然心急,但一想往后两人就是一家人了,何必非要心急吃这块热豆腐呢。假以时日,敦敦教导,慢慢感化,她自然也就顺从了。
如此这般,一逛小半个月过去了。张玉海那张本应该喜气洋洋的脸上却一直阴沉着闷闷不乐。他的堂嫂看出端倪,认定其中必然有事,但是任凭她如何追问,张玉海始终是顾左右而言他。
老话说得好,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强。又过了几天,堂嫂终于看出了破绽,她发现新娘子的鼻孔下面竟然多出了靑煦煦的一层断须。不禁大为疑惑,乃再三追问,并拉来族人对其施以暴力,终于问出实情:这个温文尔雅的新娘子竟然妥妥地是个老爷们儿!
事到如今,张玉海也无法帮其掩饰真相。原来张玉海已经得知枕边人竟是男儿身,奈何对方哭诉不幸之遭遇,加之其为人太忠厚,不愿意让外人看了他的笑话,故而隐瞒不提。
消息传开,合村男女,争先恐后,群相争睹,张玉海的堂兄认为此事辱没门庭,不顾张玉海的阻拦,喊上一帮族中子弟,将假新娘押到天津河东警署,控告假新娘与张兰花骗婚之罪。
此案遂被各大报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