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淮北历史人物之五薛广德记

为西汉年间的淮北老乡薛广德写记,不是一件容易完成的工作。在中国古代史上,淮北是个名人辈出的地方,可惜的是,史家未必完全公允,总有自己的喜好,史书的记载自然也是繁简相差极大。有些人得到了浓墨重彩的描述,历经数千年,音容笑貌宛若眼前;也有些人,所得记载甚为寥寥,随着时光的流逝,原本高大的身影越来越模糊,比如曾在西汉年间出任御史大夫、位及三公的淮北相山人薛广德。

《汉书·薛广德传》对薛广德的全部记载,不过4个字,以至于今天我要为这位老乡亲写一篇纪念文章,都有点儿无从下手。不过,也幸亏还有这4个字,凭借它们的帮助,我钻到古书里面,一点点搜寻,多少得以窥见薛广德和他生活的那个时代。

说起来薛广德能够登上西汉政权的高位,首先在于地利。老薛出生在古沛相城一个名门大户之家。祖先之中,薛倪曾为楚令尹,薛鉴是为刘邦献策灭黥布、得到汉高祖策封的千户侯。日月如梭,待到薛鉴五世孙薛广德诞生、成长的时候,已经到了西汉昭宣中兴年间。此前,由于汉武帝推崇儒学、表彰六经,自武帝时起,沛地经学盛行,出现过数位宗师级人物,对经学传播与教育起到重要作用,也对后世儒学发展产生较大影响。查阅《汉书·儒林传》,我发现其间共记载今日皖省学者十六人,从籍贯分布来看,属于淮北沛郡的,竟有十三人之多!例如《易经》施氏学宗师施雠,高氏学宗师高相,翟氏之学开创者翟牧;今文《礼》学庆氏学宗师庆普;《鲁诗》褚氏之学开创者褚少孙;《谷梁春秋》传人蔡千秋等等。就在这样一种浓得化不开的经学氛围中,薛广德受教于汉代《诗经》研究巨擘、帝师王式,成为一代《鲁诗》研究大家,就连他的弟子——来自彭城(今徐州)的“楚国二龚”——龚胜、龚舍,也以通晓五经、节操出众而名垂青史。

当然还有天时与人和。宣帝神爵三年(前59),西汉历史上的著名贤臣、名儒萧望之被任命为御史大夫。这是一个求贤若渴的领导。一听说沛郡薛广德的名声,老萧就迫不及待地将他招到京城。那时候,中国的《诗经》研究分为四个流派——“齐诗”“鲁诗”“韩诗”“毛诗”。萧望之是研究“齐诗”的高手,薛广德是研究“鲁诗”的名家,高手碰面,自然相见恨晚,聊兴倍增。他们一起谈学问、说政事,几次促膝长谈之后,萧望之觉得自己终于得到一个于国于民有大用场的优秀人才,决定将薛广德推上政坛。西汉甘露三年(前51),机会来了。这一年,汉宣帝亲自在皇家图书馆兼国家学术研讨中心石渠阁主持“论经”盛会,讨论儒家五经之异同。在如此高级别的学术研讨大会上,萧望之主持会议并评议,来自沛郡的薛广德与施雠、闻人通汉三人,以一代大儒身份同时现身,那气场,那风神,那影响,可想而知。

这也许是薛广德一生中最为光彩四射的时刻。然而,此时距离昭宣中兴结束的日子,已经不远了。

黄龙元年(前49)冬,被史家称为“起自闾阎,知人疾苦,留心听政,擢用贤良”的汉宣帝病危,下令由侍中、乐陵侯史高为大司马兼车骑将军,太子太傅萧望之为前将军光禄勋,少傅周禄堪为光禄大夫,共同辅佐太子刘奭。此时的宣帝命悬一线,却忧心忡忡。儿子刘奭一向成长于宫闱之中,不谙世事艰辛,也不懂得宫廷政治的波诡云谲,只一味“柔仁好儒”,这让曾经饱经人世磨难,执政后既能熟练地运用“王道”,也能将“霸道”玩儿得炉火纯青的宣帝,一点儿也不放心。据说,他曾经无可奈何地长叹:“乱我家者,太子也!”如果不是念及与刘奭之母许皇后的深情厚爱,宣帝也许会另立太子,那么,中国历史的发展,可能又会是另外一个样子。

可惜,一切都没有改变。此后的历史证明,宣帝的担忧是对的,他的犹豫不决,实在是坑害了大汉王朝,虽然刘奭刚刚登基的时候,似乎没人想到这一点。多才艺、善史书、通音律的元帝,一直主张实行儒术,这使萧望之等儒生出身的大臣,看到在朝廷内大力推行仁政的希望,老萧还一而再、再而三地举荐名儒来到元帝身边。然而,他们的愿望,很快就在严酷的现实面前变成了一个个美丽的肥皂泡。仅仅一年多的时间,汉元帝就暴露了他的懦弱无能,萧望之与他的部下们,也暴露了耽于梦想的儒生缺少实际斗争经验的短板。朝中大权很快被宦官夺取,元帝初元二年(前47),萧望之被迫自杀。至于萧望之冤屈致死时,他的门生部下薛广德等人的心情如何,史书没有记载。

实事求是地说,萧望之之死,并没有直接影响到薛广德的仕途,相反,他还得到一路升迁。如果小心谨慎,老薛甚至可以步步高升。不是么?初元五年(前44),曾经担任过博士、谏大夫等职的薛广德,被任命为御史大夫。要知道,御史大夫可不是一般的官员,其职责是负责监察百官,辅佐丞相,是丞相的助手。凡军国大计,皇帝常和丞相共同议决,丞相位缺,也可以由御史大夫升任。由于御史和皇帝亲近,群臣奏事,往往需要由他向上转达,皇帝下诏书,一般也是先下达给御史,再送达丞相、诸侯王,所以,皇帝可以利用御史大夫督察和牵制丞相。

如此说来,薛广德岂不是很有得到皇帝赏识,在朝廷上大显身手的可能?然而,我们这位老乡却绝不是这样一个人。据史书记载,“广德为人温雅有酝藉”,也就是说,他为人十分宽和、有涵容,即便当了御史大夫,似乎也不想牵制哪位同僚,更没有像皇上期待的那样,眼睛滴溜溜地观察群臣动向。更让人想不到的是,他的眼睛反倒是紧紧地盯上了主宰自己命运的汉元帝,老是给皇上找麻烦。腊月里到任,转过年来的正月,他就让皇帝难堪了一回:那天,元帝驾幸甘泉,郊祭天神,群臣相随,浩浩荡荡。行礼完毕,眼望远山近水,大好春光,久不出宫的皇帝心神荡漾,还想接着玩玩儿,决定暂不回宫,再去射猎。年轻的皇帝精力充沛,自然想不到、也没有去想身后官员中还有一群老迈之人,一个个早已累得挪不动步,更想不到随行的将士一路该有多么辛苦。这当口,群臣默默,谁也不想为这件小事让天子不痛快。不料,上任不久的薛广德却突然站出来,一脸严肃,一下子就将这件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上纲上线,变成了让皇帝尴尬不已的大事:“陛下,我看见关东百姓生活困苦已极,很多人流落他乡,而陛下却每天撞着亡秦之钟,听着郑、卫之乐,欣赏亡国之音,臣心中真是哀痛至极。如今将士风餐露宿,随从大臣疲惫不堪,希望陛下尽早回宫,与民同忧乐,这才是天下的幸运!”元帝听了,心里那个别扭啊,可也不好说什么,只得怏怏不乐地告别郊外的莺歌燕舞,即刻返宫。

同年秋天,薛广德又朝皇帝开了一炮,更令人震惊。这一次,汉元帝要去宗庙祭祀,不知是为了显排场,还是兴致忽起,他打算改一改老规矩,乘坐豪华楼船出游。这时候,站立两边的众多官员即便觉得不合适,也没人愿意多话。不料,薛广德却突然发难,一下子站出来,脱下帽子,叩头进谏:“皇上应该从桥上前往。”其实,“应该从桥上前往”,已经是一种委婉的说法。薛广德的真正意思是,皇上祭祀出行,乘坐楼船与朝廷礼制不符,应当乘车马而不是楼船,应当走陆路而不是水路。汉元帝听了,恼得头上的火嗞嗞直冒,他使劲压住,没有发作,只是冷冰冰地说了一句:“大夫,您戴上帽子吧。”可薛广德哪肯轻易放弃?他竟然放大声音,又说:“陛下如不听臣的意见,臣就自刎在您的车前,让我的血溅在陛下的车轮上,使陛下不能够进入宗庙!”这一下,汉元帝可真是龙颜大怒了。眼看事态严重,站在一旁的另一位刚正之臣、光禄大夫张猛赶紧出来,向上一拜:“臣听说君主圣明,臣下就正直。走水路危险,走陆路就安全得多,圣明的君主是不可以冒着危险行事的。皇上还是听从御史大夫的建议吧。”张猛的话和薛广德是一个意思,但说得中听多了。汉元帝的怒气消去大半,想想薛广德也是为了江山社稷,只好恨恨地说了一句:“明白事理的人不应当像他那样说话!”最后,还是无奈地乘车马去祭祀了。

几个月以后,就是永光元年(前4)。这是一个怪异的年头。春天,本该回暖的时节,东部地区却突然霜降,入夏以后,太阳暗淡无光,天气寒冷,五谷不生。汉元帝闻知,下诏怒斥大臣们:“一个从东部来的郎官说,因为灾荒,那里的老百姓度日艰难,父子不能相互照顾。这些情况,丞相、御史,你们这些主管大臣为什么不报告呢?”时任丞相的于定国立刻引咎自责,乞求告老还乡。与此同时,上任刚刚十个月的薛广德也以“岁恶民流”,要求辞职归里。同时辞职的,还有大司马史高——也就是说,当朝“三公”都要回家了。汉元帝挽留一番,还是同意了,赐给他们每人一辆四匹马拉的安车,黄金60斤,罢官归家,温柔地完成了一次朝中大员的更替。

离开政坛的薛广德驾车东归,受到家乡人民的热烈欢迎,沛郡太守亲自到郡界迎接。此后,薛广德这个名字,就从历史记载中消失了。史书甚至没有告诉我们他准确的出生年代和逝世年代。不过我相信,离开长安——那个曾经寄托了他的雄心壮志,也曾经使他黯然神伤的都城,薛广德肯定是在相山脚下,在他深爱的家乡,十分平静地度过了一段“传诗”岁月,然后,安详地告别人世。

说起来,这也是曾经宦海的沉浮者,难得的一大福分。

千年岁月倏忽而逝,许多记忆渐渐淡去,可存在于人民心中的有些东西,却永远不会磨灭。比如,最早由薛广德说出的“人民流离”一语,就渐渐演变为成语“流离失所”,被永远地记录在汉语词汇中;再比如,回到老家后的薛广德,将皇帝御赐的安车悬挂起来,不再乘坐,“悬车”也因此有了退休的意思。

第一期历史答案

薛广德是薛鉴的第五代孙子

第二期历史问题:

桓谭的代表作有什么?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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